没有人像我这样深的爱过你

  • 作者:未知 来源:未知 添加时间:2006年11月4日 字体:

  •  一
      傍晚,紧赶慢赶做完节目,如释重负地跨出电视台大门,看到主任正与一个女孩子说话,我还没来得及向主任打招呼,主任先叫住了我,然后指指身边的那个女孩子:“陈呈,你听听她的故事,看看有无价值。”然后又转向女孩子,“这是我们法制栏目的记者,你和他谈谈吧。”说完挥挥手走了。

      女孩的面目在黄昏中本有些模糊,听到主任的介绍,脸上却突然显现出一种光辉,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。她的嘴角抖动起来,对着我叫了声“老师……”声音就哽咽了,两串泪疾速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。

      看来,关于今晚的所有美好想象都要落空。

      我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对女孩子说:“别急,有什么事慢慢说。”女孩子却仍是哽咽得说不出话,身体寒冷似地颤抖着。做记者这些年,这样的情形我已见得太多。我等她平静,然后说:“我还没吃饭呢,想来你也没吃,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再说吧。”然后带头向旁边的小饭馆走去。

      女孩子跟过来慢慢在我对面坐下。泪水已干了,青白的脸满是疲倦。饭菜上桌,我大口吃着,女孩子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才端起了碗。她才吃一半,我已放下碗点燃了一支烟。女孩子也赶紧放下碗,掏出皮夹子,拿出一张钞票小声叫:“老板,结账。”我愣了一下,压下女孩子的手,将一张钞票放到老板的手里。女孩子红了脸,拉住老板说:“收我的,我请老师吃饭。”老板笑了:“小妹儿,两块钱不够。”女孩子被烫了般缩回手,将钞票几乎贴到了眼睛上仔细辨认,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:“我……我以为这是五十元。”

      我愣了:“你的眼睛看不见?”

      我以为女孩子又会泪流满面,可这一次她没有。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:“眼镜挤车时打碎了。我左眼0.1,右眼0.2……”女孩子说她叫吉娜,一直想报考艺术院校,所以一边在一家歌厅当伴舞挣钱,一边在一所学校补习。不料一年前,她和同伴正在台上载歌载舞时,歌厅发生了火灾,她的眼睛受了重伤,可老板却拒不赔付医药费。也曾打过官司,输掉了。因为老板有势力,再说也没有和她签劳动合同……

      还没听完我就知道,这样的故事上节目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。各地都在上演类似或者比这更凄惨的故事,吉娜的故事不会给我的观众带来冲击力,没有冲击力也就没有收视率,没有收视率也就没有广告效益……可我面对那张青白而清瘦的脸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,只能含糊地说我联系一下再说。

      从饭店出来已是晚上九点,街头的风越加凛冽起来,我说送她去车站,问她住哪里,她支吾着说不出话。我皱眉,知道她没有住所。我想了想说:“先到我家住一夜。”反正和女朋友早就分手,两居室的房子一直一人住着,让她住两夜也没什么关系。

      二

      第二天向主任汇报,果然如我所料,主任听一半就说:那就算了。为了不让她的失望来得太早,我故意拖了两天才告诉她。

      她默默地听着,起身收拾自己的背包,然后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说:“这两天给您添麻烦了。”又怯怯地问:“老师,能借我点儿钱买车票吗?”我愣了一下,将几张钞票塞进她手里。吉娜又深深地鞠了一躬说:“以后我一定还你。”

      只两天,那个叫吉娜的女孩子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消失。生活如水继续往前流。

      已是十二月,为赶制春节的节目,我扛着摄像机在市里最繁华的商场门口拍人们购年货的镜头。镜头扫过喜气洋洋的人群,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毫无防备地跳了出来,那是吉娜,戴着一副大眼镜的吉娜,脸上是僵硬的笑,怀里一大摞广告单,见人便派送一份。我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,她也发现了我,叫一声“陈老师”,眼里满是惊恐。

      “你一直在省城?”我不是心疼那笔钱,只是觉得受了愚弄。

      吉娜一直低着头,断断续续地说:父亲为她打官司花了不少钱,继母本来就不太高兴,自己回去只能给他们增加负担。说到最后,她抬起了头,眼圈已红了:“老师,借您的钱我很快会还的。我替别人发广告,一天能挣二十元,有时候三十元……”我知道她说得过于夸张,却不忍说破,便问她现在住哪儿,她又突然支吾起来,我非要她带我去看看。

      那是一间十平米的地下室,一架高低床紧挨着另一架,而吉娜的位置是其中的半张,她与人合租了一张床。我心里一阵酸涩,没说话就退了出来。吉娜被我严肃的样子吓住了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我看着她,脑海里突然一片雪亮:吉娜的事虽不能出现在法制节目里,我可以另做一个片子啊。南方一家在全国很有影响的电视台搞了一个叫“真实生活”的栏目,正向全国征集片子呢!

      我的镜头开始跟踪吉娜的生活。我拍她手持广告单在寒风中一站一上午,一张张冷漠的脸从她面前晃过,或者麻木地接过广告单,转手扔进垃圾筒,或者粗暴地冲过她的身边,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;我拍她和衣躺在那半张床上,鞋都没脱下就已睡着;拍她拿着一个干面包三口两口地吞下,那是她一天中惟一的一餐……拍得越多,我的镜头变得越不平稳起来,我一次次想放下摄像机跑过去,抓起她的手说:“跟我一起回家吧。”可是,我最终压制住了那种冲动,只想一定要把片子做完,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。

      那天,拍最后一个镜头。她摘下厚厚的眼镜,一双长着卷曲睫毛的大眼看着我的镜头说:“我只想有一笔钱治我的眼睛,让我的视力能恢复一些,然后自食其力,然后,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……”躲在镜头后的我,眼睛终于湿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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